罗学蓬自传 第一卷 一条大河波浪宽
百年欲问浩劫事 一条大河波浪宽
罗学蓬 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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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坐牛车,穿花海,一路叮当到江津
许多年来,我记忆深处存贮着一幅极富动感的图画。随着年龄增长,年代久远,那画面却是越来越清晰如初……摇啊摇,摇啊摇,哐啷哐啷,哐啷哐啷,摇到外婆桥。耳边持久地响着外婆的摇篮曲和轻脆的叮当声……一头老牛,拉着一架带篷的大车,车上坐着外婆、父亲、母亲,还有一个,就是安卧在襁褓中的我,穿行在犹如大海波浪起伏一般的油菜花丛中……近处是一片金黄,目光落到路脚下像玻璃一样光亮的小溪,掠过如金波般荡漾的花海,只见轻烟似的雾岚深处,黛色的大山若隐若现,颠连起伏……我们一家就这样从川北的蓬溪县蓬莱镇,听着牛脖子上的铃铛一路摇曳,一路脆响,向着数百里之外,长江边上的古老小城江津走来…… 我非天才,一个一岁多点的婴孩,不可能有超人一般出类拔萃的记忆。留在我脑海中的这幅生动清晰的图画,显然是由把我带大的外婆,和父母在不经意间的若干次谈话中给我描绘,再由我想像而成的。 稍大后我才知道,父母和外婆带着我从川北到江津,基本上可以算是一次逃亡。我那在川北赫赫有名的外公病死两年后,解放军开进了蓬莱镇。我父母害怕共产党把外公的帐算在他俩身上,赶在解放军进城之前,逃到乡下,租了几亩田土,一边做庄稼,一边观察动静。种了才一年,川北农村开始搞土改,家家户户都要点人口,评成分。眼看没法呆了,父亲只好带上一家老幼,雇了架牛车,往自己的老家江津跑。 我父亲罗文瑞,仅读过几年私塾,却能写一手好字,特别是他的蝇头小楷,在江津书法界是无人不知的。除了写字,我父亲在赌博上也出类拔萃,属于赌坛上的风云人物。 父亲乃江津县珞璜人氏,年轻时是重庆东圆公司——私人创办的綦江钢铁厂,解放后合并给了重钢——派驻川北蓬溪县蓬莱镇的办事处主任。父亲销售的产品,在那个时代无疑处于最前沿,最尖端,自然也是最有科技含量的。比如铁锅、鼎锅、锄头、钯疏、炉桥、菜刀、斧头、火钳、火钩、火铲等。 许多年后,父亲一说到到那段人生经历,就情不能禁,充满自豪。说他手下有12个职员,食宿办事处全包,每年还要发四季衣服。平常标准是中午两荤两素一汤,晚上一荤两素一汤。甑子蒸的白米干饭随便舀。他手下职员的地位,就象如今微软、苹果里的白领那么牛逼轰轰。当地的女娃娃追父亲手下的未婚职员,那是追得来一路狂奔,扑爬跟斗!父亲是管这些牛逼轰轰角色的掌柜,所以他娶的是当地袍哥龙头大爷滕少林的千金小姐——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滕彩云! 父亲虽然算不上英俊,但五官端正,身材匀称,不仅年轻,能写一手好字,还能打一手好牌。龙头大爷我外公对父亲第一好印像,就是来自牌桌上。父亲脑瓜子活络,精力极其充沛,坐上牌桌,从来是赢多输少。而且父亲年纪轻轻,就能与当地的达官贵人,富商名绅同桌打牌。彼此有个生昭满日,他也会收到一张请柬。这就足以证明,他混社会的档次不低。 虽然父亲和外公过从甚密,但还远未到主动招他做女婿的地步。 父亲后来登堂入室,一蹴而就,成为滕家东床快婿,居然是土匪帮了他的大忙。 我父亲罗文瑞、母亲滕彩云,和他俩的孙子罗一在艾坪山上踏青
我父亲罗文瑞和我堂兄罗学全 年关将至,父亲外出收货款,半道上被土匪绑了“肥猪”。土匪心贪,抢了父亲收的半皮箱银元不说,还打算派人去通知办事处,要他们拿钱来赎人。父亲一着急,这智慧就蹦出来了。他大模大样喝斥土匪头子,你好大胆子,连我也敢绑,你晓不晓得我姓甚名谁,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乘龙快婿?土匪头子让他这气势镇住了,说我晓得你是东圆公司办事处的头儿,你是哪家女婿,我还真不晓得。父亲说,我告诉你,你派人去蓬莱镇上要赎金,不必去东圆公司办事处,直接找滕少林滕大爷,你问问他管不管他女婿的死活。我还告诉你,滕大爷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,叫滕彩云,马上就要做我的夫人。土匪头子一听,马上叫喽罗杀猪宰羊,恭恭敬敬,高杯矮盏地招待,末了,将已经被他们灌得醉醺醺的我父亲扶上滑竿,皮箱连银元,也绑在滑竿上,一直抬拢蓬莱镇城门边上,才放下来,道一声“拜拜” 亡父留下的墨宝,罗致系笔名。 我生于1951年2月20日(当知青时因成分不好,担心岁数大了出去不了,便开后门改小了一岁,现在身份证上是假岁数,也就只能以假乱真了),推算起来,我随父母外婆从川北的蓬溪县蓬莱镇,迁移到父亲的祖籍之地川东江津县城,时间应当是在1952年。 那一年,江津最重要的事情是,剿匪正在取得全面的胜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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